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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愛國詩】陸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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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愛國詩】陸游

在陸游打馬出城的路上,宮門前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讓叛國賊秦檜下來謝罪!讓叛國賊秦檜下來謝罪!”

學生們的呼喊此起彼伏,越來越多的百姓也開始加入其中。

搞明白了學生不是沖自己而來,趙構頓時放松許多。他頗為驚喜地看了一眼領頭的李集之,竟然不顧秦檜在身側,直截了當地誇獎道:“不愧是李相的兒子,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有其父之風!”

秦檜臉色難看地要命,他著人把令牌送去政事堂搬救兵,這救兵怎的還不來?

“秦相公,這群學生要你下去。”趙構看夠了熱鬧,便開始打秦檜的主意。

趙構雖然在面對金人的事情上唯唯諾諾,可對自家官員,他從不吝於重拳出擊。如今形勢惡劣,趙構自然是想拿秦檜做替罪羔羊,畢竟官員百姓要的不過是一個發洩的口子,有了秦檜在前面千刀萬剮,他們自然不會計較他這位“蒙受欺騙”的可憐皇帝。

趙構的算盤撥得那叫一個震耳欲聾,算盤珠子都差點蹦到秦檜的臉上。秦檜陰著臉一言不發,遠遠眺望著宮道的盡頭。

“秦相公,朕知秦相公忠心愛國,比不會犯下此等大錯,想必其中是有些誤會。”趙構咳嗽了幾聲,示意秦檜識相點趕緊滾下去,“既然有誤會,相公不如下去同這些學生好好解釋解釋,想必說通便無事了。”

解釋?

拿命去解釋嗎?

秦檜暗自冷笑,越發向趙構挨去:“臣以為,臣應當先向陛下好好解釋。”

“倒也不必。”趙構挪了挪腳,只覺匕首的存在感在此刻越發明顯。

“那就容臣再在宮墻上陪陛下待一會兒吧。”秦檜提起嘴角勉強一笑,探出頭去,朗聲道:“這天幕說本官罪大惡極,殺一個岳飛算得哪門子的罪大惡極。”

秦檜垂眸,對上李集之的目光,半是挑釁半是嘲弄地冷冷一笑:

“自古有言,民可使知之,不可使由之。殺一岳飛,保全大宋,實乃再劃算不過,這群庸民信妖女之言也就罷了,你們這群讀聖賢書的學生難道也看不清局勢?”

“本官一心為公,求和自是為我大宋國祚考慮。如今烽火連年,民不聊生,何不議和保存實力,以待來日北上?岳飛雖是能將,可我大宋子民萬千,代代相繼。這不才死一個岳飛,立刻就來了一個陸游?”

“若能尋到陸游,本官定會重用!”

【岳飛身死,秦檜仍在。秦檜當了十九年的宰相,近乎皇帝般的發號施令,對南宋的傷害深及筋骨。他一貫主張投降,專橫跋扈,陷害忠良,將反對投降的正義之士幾乎趕盡殺絕。】

【而陸游,他也曾遭遇過秦檜的迫害。】

【1140年,38歲的岳飛被迫從前線退兵,而16歲的陸游則前來臨安應試。陸游的父親陸宰和他的恩師曾幾都是堅定不移的主戰派,他父親往來的許多好友,比如南宋名臣李光,也都曾因秦檜罷官。可想而知,從小被愛國志士教導的陸游自然也對奸相秦檜深惡痛絕。】

【可是如此一來,陸游的人生就面臨了一大矛盾:一方面,陸游出生於官宦世家,又受到正統儒家教育,他做夢都想入仕為官,而且也只有當官才能實現他的報國志向;可是另一方面,朝廷實權實際上掌握在秦檜手裏,要想當官必須經過秦檜這一關,秦檜就是陸游進軍官場面對的第一只“攔路虎”。】

【1140年,與陸游一起應試的有他的族兄陸仲高等人。面對這個矛盾,他的族兄陸仲高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倒戈秦檜。陸仲高原是南宋名臣,愛國人士李光的侄女婿。有一日,李光之子李孟光與陸仲高閑談時,提及其父李光在家修史,筆下對秦檜多有譏諷。仲高聞之,立即上告。】

【案發之後,李光被貶海南島,陸游的父親前往送別,問其被貶原因,李光默然不語。正是因為此事涉及陸仲高,李光不便相談。而此後,秦檜立刻提拔陸仲高為諸王宮教授,陸游聞之,作《送仲高兄宮學秩滿赴行在》相送。】

【詩中有言“道義無今古,功名有是非。臨分出苦語,不敢計從違”。這句話正是陸游委婉勸誡族兄,希望陸仲高能夠遵從道義,不要為了升官不擇手段。可惜陸仲高讀後不以為意,甚至轉而嘲笑陸游。】

國子監的隊伍裏,一個身影突然矮下身子,鬼鬼祟祟地退出學生群,悄摸著想要遁入人海……一只大手從後襲來,一把拎住他的領子,將他生生拖回原地。

李孟光面色猙獰,低頭冷笑:“陸仲高,你主子還在墻上,你跑什麽?”

陸仲高頓時面如死灰。

李孟光毫不客氣地上前給了他兩個耳刮子,將他一把慣倒在地。學生們素來奉行“君子動口不動手”,可他們此刻在旁圍觀,竟無一人上前阻攔,甚至還有人暗暗叫好。

“至我輩中,好醜不一;亦如同宗之內,良莠不齊。”陸仲高的同學失望萬分,望著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堆垃圾:“道不同不相為謀,陸仲高,我們就此割袍斷義,你且走你的陽關道!”

“我們李家可不敢高攀你這位八品大官。待我歸家回稟叔父,你和我堂妹的親事就此作罷,你且尋那奸相做你的泰山大人吧!”

“孟光兄,我、我一時糊塗!”

陸仲高哭喪著臉,以袖遮面。可無論他如何解釋求饒,再也沒有人搭理他一句。昔日的好友們羞與噲伍,避他如蛇蠍,就連圍觀的百姓都面露嫌棄,對他指指點點。

陸仲高絕望地跌坐在地。

完了,一切都完了!今日之後,他就此身敗名裂。

【與陸仲高的選擇不同,陸游自然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絕不會為做官去迎合秦檜等投降派的主張。陸游在考場,游刃有餘,無題可難。】

【1140年的經文試題是《王者不治夷狄》。“王者不治夷狄”是何道理?難道夷狄可治王者乎?陸游秉筆直書,暢議收覆失地,還我河山!】

【這一年是議和的關鍵,有秦檜為首的投降派把持朝政,根本不容抗戰之論。雖然陸游文采斐然,但他這次初試啼聲,終究鎩羽而歸。】

【1143年,同樣的原因,陸游再次名落孫山。】

【1153年,陸游第三次來到臨安應試。只不過這一次,他參加的考試與前兩場有所不同,叫做“鎖廳試”。普通的考試都是白身參加,得了功名後再入官場,而所謂的“鎖廳試”,就是已經有職務在身的官員為了博一個光宗耀祖的進士出身而參加的考試。】

【經過了十年的韜光養晦,此時的陸游早已是名滿天下的大文豪。這次鎖廳試的結果本來應該毫無懸念,以陸游的才學和名氣,別說考個進士,狀元及第都不在話下。】

【可是他的運氣實在不好,本該是探囊取物的鎖廳試,偏偏卻比前兩次更為兇險!為什麽這麽說?因為陸游在本場考試中遇到了一位強勁的“關系戶”,他就是秦檜的孫子——秦塤!】

【秦塤,無論是比學問還是比才名,他都遠遠不是陸游的對手。可是他憑借著祖父的權勢,早就蔭補為敷文閣待制、右文殿修撰,官階甚至比陸游還要高許多。可秦檜仍不滿足,他還想讓孫子來個狀元及第,讓人刮目相看。】

【就這樣,陸游和秦塤進入了同個考場。考試結束後,他們的試卷來到了主考官陳子茂的手中……】

離宮門不遠處的茶樓上,四人正對坐小聚,陳子茂赫然就在其中。

坐在最上首的,赫然是之前被天幕點名,過不了多久就要被陸仲高陷害而流放海南島的李光,他如今還在臨安提舉洞霄宮。雖是白發蒼蒼,李光的眼睛卻清明有神,看樣子身子骨極為硬朗。

陳子茂就坐在李光的左手邊。

而李光的右手邊,則坐著一個同樣雪鬢霜鬟的老人,這位老人一身素衣,舉止動作別有一番從容韻味,頗有種看破紅塵的淡定。他是趙鼎,如今也在臨安任洞霄宮提舉。今日帶著兒子趙汾來和兩位友人相聚。

所謂洞霄宮提舉,是南宋的一個官號,主要用於安置去位的宰相。

是的,李光和趙鼎都曾任過宰相。

在後世,他們兩人與李集之的父親李綱、以及另一位忠臣胡銓被並稱為“南宋四大名臣”。但如今,他們倆一個因為面斥秦檜,主動辭職;一個則貶謫外地,卻因秦檜疑心彈劾而被匆匆召回臨安。

“子茂,說到你了。”趙鼎朝坐在對面的陳子茂笑了笑,示意身旁的兒子趙汾去給陳子茂倒茶。他見陳子茂神態自若,忍不住打趣道:“子茂,你這下子要被貶嘍。”

趙鼎說陳子茂要被貶,儼然是認定了他會秉公審卷,所以即將遭到秦檜的報覆。

趙鼎如此說,陳子茂毫不難過,甚至與有榮焉地擡頭,以茶代酒向趙鼎舉杯:“若真如此,幸甚至哉。”

四人哈哈大笑。

茶樓裏的陳子茂欣然自得,天幕上的陳子茂卻疾言厲色。

天幕的解說緩緩響起……

【作為主考官的陳子茂看到一份試卷時,內心不由叫好:第一眼,這份試卷字跡賞心悅目,用筆和筆勢頗有顏真卿的風韻。再細看,這份卷子的文章論說言簡意賅,論據服人。可以想見考生是何等學識豐厚,堪稱難得之才。】

【當然,陳子茂作為主考官恪守規矩,全部閱卷完畢後,他統一拆名,這才知道這份試卷的主人是山陰人陸游。其詩文俱佳,毫無疑問當為第一。】

【就在陳子茂開始排名之際,他的屋門卻被人敲響了——時已深夜,是誰來訪?】

陳子茂謹慎地拉開房門,卻見是他的幾個摯友站在門口。幾人一擁而入,過程中還緊張地頻頻回頭。確認無人跟蹤,他們這才小心地掩了房門,推著陳子茂向內走去。

“子茂,你有大麻煩了!”

友人們將陳子茂摁回座位,他們的目光瞥過桌上那寫了一半的名單,頓時捶胸頓足、搖頭長嘆:“陳子茂啊陳子茂,你這倔驢!”

陳子茂一聽,頓時明白了他們的來意。他抽出陸游的卷子遞給友人:“如此文采,如何登不得榜首?”

“你說好,自然是頂頂好。”友人接過陸游的卷子卻沒細看,只是放到一旁,有親手從卷子堆裏找出寫著秦塤大名的試卷,將它反手往陳子茂面前一遞,意味深長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是啊子茂,秦檜之前就百般暗示,非要你把榜首給他那孫子。你當面裝傻充楞也就罷了,若是真違了他的意思,你這官恐怕就要做到頭了!”

“何至如此?不知是誰洩露風聲,秦檜竟然知道這場考試裏出了高人,還知道你準備秉公執筆……今日,他在政事堂當著眾人的面放話要嚴懲你,你有大麻煩了!”

說到這裏,幾人將陳子茂面前寫了一半的名單揉了丟到旁邊,又鋪上一張新紙。幾人一邊苦口婆心,一邊磨墨攤紙,就差把著陳子茂的手教他寫秦塤的名字了。

“怎可如此!”

陳子茂將手裏的毛筆一摔:“他孫子什麽貨色?這文章頂多誇一句墨守成規,怎能越過陸游擢為榜首?”

幾人苦笑,一邊將毛筆塞進他掌心,一邊勸慰:“你也別管秦塤的文章如何了,就算他大字不識一個,有他爺爺在,也能擢為第一……若不如此,你就要遭罪了。”“我是為國選材,他是毀人誤國!”陳子茂握著筆,卻遲遲不肯書寫:“他要滅我,罪我,任由他去。哪有只可言和,不可言戰之理?”

“你之後,還有禮部試、還有殿試!光你一人又能如何?秦檜早就買通了禮部試的參詳官!與其螳臂當車、蜉蝣撼樹,你何不順他一次,就當為了這頂來之不易的烏紗帽考慮考慮!”

“是啊,莫要雞蛋碰石頭!”眾人紛紛相勸。

“士可殺不可辱!”陳子茂猛地起身揮開眾人,執筆再次寫下“陸游”二字:“我只知道,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今日若不以陸游為榜首,我就此無顏見人!”

【陳子茂正義堂堂,不畏權勢,可負責禮部試的官員卻多為軟骨頭。負責謄錄取號的參詳官董德元不待秦檜暗示,自從得知秦檜孫子要參加禮部試,他便喜不自勝,常常自言自語:“吾曹可以富貴矣”。考試之後,果然直接選定秦塤為第一。而另一位參詳官沈虛中比起他更是有過而無不及,還沒等揭榜,便派小吏夜裏逾墻去向秦檜偷報消息。】

【若說有秦塤這個關系戶在,陸游無法與之爭奪榜首。那剩下還有很多進士名額,無論如何,這次陸游都該高中了吧?】

【可惜,陸游仍然榜上無名。】

【而且更為淒慘的是,他這次連第三場殿試都沒能參加。】

【陸游雖然成績優異,但秦檜卻令禮部以“喜論恢覆”、鼓動抗金為說辭,下文黜免陸游,宣布他考卷無效,取消殿試資格。這次考試,舞弊無所顧忌,秦檜門生、姻親皆名列前十名。只是在殿試時,宋高宗趙構讀秦塤策論,感覺其中頗多秦檜之語,遂進張孝祥為第一,秦塤為第三。】

【陸游三次赴試,秦檜的影響如影隨形,最後一次竟慘遭黜免。】

【從隋朝創立科考制度至北宋五百多年間,從未有過黜免出類拔萃者之事,而陸游竟成為史無前例的第一人,這引起了朝野震動。殿中侍禦史湯鵬舉嘆道:“今科舉之法,名存實亡……而知舉考試官皆登貴顯,天下士子歸怨國家。”更有憤者,矛頭直至秦檜:“悉以親黨居之,天下為之切齒,而士子無覆天子之臣矣!”】

“父親,你看!”

臨窗的趙汾突然示意趙鼎往茶樓下看。趙鼎還沒湊過去,比他年紀更大些的李光和離窗更近的陳子茂倒是眼明手快,兩人齊刷刷撲到窗前,向下張望——

李光皺了皺眉,他年紀大,臉皮薄,不好意思直接說出來,只能捅捅身邊的陳子茂,裝腔作勢地問:“子茂,你可看見了啊?”

陳子茂看了又看,底下不就是正常的市井人流?他看了又看,看花了眼也沒看到有什麽事情值得趙汾如此大驚小怪。

但陳子茂是個老實人,聽到李光發問,他搖搖頭,實誠地回答:“什麽都沒看到。”

頓了頓,他反過來問李光:“李相公,你看到了什麽,可否明示在下?”

李光其實也啥都沒看到。他一把年紀,早就是個老花眼了,在他的視角中,樓下人頭攢擁,每個人都有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但他又不好意思承認自己眼神不好,只能瞪著眼睛套陳子茂的話。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在窗前。

趙鼎終於繞過桌子趕到窗前,一左一右推開兩人,探出頭去——

他將這個動作維持了幾分鐘,直到老腰開始發酸,他才緩緩縮回腦袋。

趙鼎慢吞吞坐了下來。

“看到了嗎?”李光再次套話。

趙鼎咳嗽了一聲:“看見了!”

“看見什麽了?”陳子茂急急追問。

“看見……”趙鼎眼皮一掀,朝兒子招了招手:“汾兒,你同他們講,你看見什麽了?”

“看見秦檜的兒子秦熺帶著他娘王氏和他兒子逃跑了。”

“什麽?!”

三人驚呼,齊齊轉身撲向窗戶。

趙鼎又慢了一步,眼見著李光和陳子茂將窗戶堵得結結實實,他只能氣呼呼地沖兒子發火:“你不早說?!怎能讓他們逃了?”

趙汾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上前一步,示意李相公和陳大人給他挪個位子。

兩人不解地照做。

趙鼎還沒來得及問“你明白什麽了”,就見自家兒子長腿一邁,輕盈起跳,竟從同僚的頭頂翻身越過。

趙汾反手在窗楞上一撐,沖著父親微微頷首,留了一句“孩兒去去就來”,便一個鷂子翻身,幹脆利落地松手躍下。

只聽得樓下傳來一陣驚呼,三人又是齊齊向窗口撲去。

李光和陳子茂目送趙汾逆流行去,不禁欣慰點頭:“元鎮啊,你有個好孩兒啊。”

依舊沒有搶到位置的趙鼎郁悶無比。他一屁股坐回原位,喝了口茶掩飾憂心,嘴上卻故作開朗:“那是!交給汾兒準沒問題,你們就安心坐著吧!”

三人好不容易坐回原位,趙鼎又撿起了剛才的話題:“子茂,如今得罪了秦檜,你有何打算?”

陳子茂聞言一笑,端得一派灑脫:“相公可有貶謫佳處推薦?”

“你們兩個。”李光看這兩人頗覺好笑。自古官員以被貶為恥,可偏偏到了官家這朝,因這奸相當道,人人都早早做好了被貶的打算。

他捋了捋胡須,笑瞇瞇地參與其中:“子茂不如和我同去崖州?”

“天涯海角,太遠太遠。”趙鼎連連搖頭:“你們就不能挑個近的?”

“趙相也有不想去的地方啊?!”

李光和陳子茂哈哈大笑。

……

【這次落第對陸游來說堪稱晴天霹靂。他回到家鄉之後,日夜徘徊於鬥室,踟躕於庭院,食不甘味,寢不安席——他對仗義執言的考官陳子茂感到擔憂,對一手遮天的奸臣秦檜感到憤怒,對自己黯淡的前程感到悲傷……一時之間,他愁思百結,四顧茫茫,最後提筆寫下《夜讀兵書》,以一句“成功亦邂逅,逆料政自疏”聊以□□。】

【彼時的陸游並不知道,他所處的時代背景堪稱南宋政治最為黑暗的時期,史書載:“士大夫之有名望者,悉屏之遠方。”陸游落第,尚且來去自由,倘若在朝,稍與秦檜政見不合,就被他攆出朝廷,淒慘的人,還可能直接淪落天涯海角。】

【這個天涯海角,是指實際地理上的天涯海角。古稱“崖州”或“瓊州”,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海南。剛才提到,李光被陸仲高舉報之後,被秦檜貶到了海南。而在他之前,另一位曾經的宰相也被秦檜折騰得不輕,他就是趙鼎。】

【趙鼎在議和問題上與金朝據理力爭,與秦檜意見不合,秦檜當即鼓動黨羽排擠趙鼎。很快趙鼎就被逐出了臨安,貶到紹興做知府。可誰知到紹興後,他仍然得不到安寧,秦檜一直在朝廷裏惦念著他。趙鼎先是被貶到泉州,最後又被貶到廣東潮州。】

【那個時候的潮州,只是大海邊的一個小漁村,要多荒涼,有多荒涼。趙鼎到潮州後,閉門謝客,不談時事。有人詢問,他也只引咎自責,將過錯全部攬下。可即使是這樣,秦檜還是不放過他。雞蛋裏挑骨頭,經過五年的不懈努力,秦檜終於拿捏了趙鼎一個文書上的毛病,將他扔到了海南作吉陽軍的地方官。】

【宋朝不殺士大夫,所以貶謫崖州就是當時是最嚴厲的刑法。可即便如此,趙鼎依然恭敬上謝表,表示忠心:“白首何歸,悵餘生之無幾;丹心未泯,誓九死以不移。”秦檜看了趙鼎的拜表,冷笑著說:“這個老頭子,還如此倔強,恐未必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秦檜說到做到,他命令吉陽軍的地方官嚴密地監視趙鼎的一舉一動,每月要向朝廷匯報一次趙鼎在那裏的表現。海南的地方官被逼得沒法,幹脆就安排人住在了趙鼎家裏,趙鼎每天吃的什麽菜,說了什麽話,他們都詳細地記錄下來報送朝廷。】

【趙鼎徹底絕望了,他知道秦檜是要置他於死地。他不死,不僅自己得不到安寧,甚至還會連累到家人。於是,他給兒子趙汾寫了一封遺書,他在遺書中說:“秦檜必欲殺我,我死汝等尚可無虞,否則禍及全家。”遺書發出後,趙鼎又給自己的墓志寫了一副對聯:“身騎箕尾歸天上,氣作山河壯本朝。”隨即不吃不喝,絕食自盡。】

【南宋第一賢相,就這樣活活地被秦檜逼死了。而同一年,與趙鼎並稱為“南宋四大名臣”的胡銓也被秦檜逼到了崖州。】

【胡銓曾堅決反對與金議和,當初就是他提出來要把秦檜和王倫的腦袋砍下來,挑在竹竿上游街,然後把金國的使臣扣下來,激勵將士討伐金國。胡銓曾經說過:“臣有赴東海而死爾寧能處小朝廷求活焉?”意思就是說,如果朝廷要與金國議和,我寧可跳到東海去死,也不願在小朝廷茍活。】

【秦檜對胡銓早就懷恨在心,在宋高宗趙構將其貶到廣東新州之後尤嫌不夠:“胡銓不是說赴東海而死?怎的不肯過海?”有了秦檜的暗示,新州守臣張棣立刻攻訐胡銓誹謗朝廷,胡銓最後也真的被貶去了海南。】

【除了早已去世的李綱,南宋四大名臣中的三位都被秦檜構陷,最終貶謫海南。】

一言成讖,趙鼎同李光面面相覷,兩人都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

陳子茂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突然伸手,一左一右握住兩位洞霄宮提舉的手,誠懇道:“相公們,帶帶我?”

趙鼎和李光對視一眼,兩人的神色越發覆雜。李光面色古怪,似喜似悲;趙鼎欲言又止,模樣像是有幾分牙疼。最為好笑的是,兩人望著陳子茂的眼神卻莫名帶上了一份審視,像是在評估陳子茂的“海南移民資格”。

就在陳子茂坐立難安之際,窗外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女人尖叫——

“殺人啦,殺人啦!殺士大夫啦!”

趙鼎渾身一顫,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忽得立起:“糟了!”

三人又是齊齊撲向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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